幽安瑶说的很温柔，顾司听得直点头。
“要杀我的人太多，不缺你一个，比如你爹。”
幽安瑶似乎对顾司的话一下没反应过来，她有些木讷的盯着顾司的眼睛，没有开口。
其实幽安瑶的眼睛挺好看的，似水般温和的丹凤眼，除了没光泽。说话的语气也都很温婉尔雅，除了没语调浮动。
“顾少宗主挺幽默风趣的，是怕我现在杀你吗？”
“没人会不怕死，如果安小姐真想杀我，劳烦还让我先把药草送了。”顾司微微弯腰，幽安瑶觉得他有点怪，脸上一直洋溢着笑脸，和自己多多少少有几分莫名的相似，都充斥着危险的味道。
但一恍惚，明明他身上没有境界，弱的就和普通人一样。
“我不会现在杀你的。”说着，幽安瑶让开了道，眉眼弯弯的退到一边，顾司很从容的从她旁边过。
“安小姐。”顾司轻飘飘的念道。“您一定很憎恨自己的父亲吧？”
他回过头，正对上幽安瑶笑盈盈的眼神。
“怎么会呢，世上怎么会有人恨自己的父亲？”
“那你真应该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脸。”顾司耸了耸肩，走了。留下幽安瑶一个人，月光随着周围的枞木这射向她笑容缓慢消失的脸。
等到顾司来到纶音的院子前，天空又开始飘起细雨，月光开始暗沉，这些天魔域的雨水挺多，顾司推了推院门，发现没有锁，不仅院门没有锁，就连房门也没有锁。
顾司推门进去，才发现纶音坐在床上，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，身上那件门派服很凌乱的披在肩上，她只穿着裹衣，露出大片大片肌肤。
听到了动静，纶音默默抬起头，没有了平日里的骄傲，头发散乱，睫毛下垂，纤细的身体蜷缩在床上，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，柔弱的让人感到可怜。
顾司将药盒放在她的床边。
“你不该帮我的。”纶音说了一句，声音很小，充满疲态。
顾司坐到了她的床边，“如果那个时候不去，师姐就死了。”
“那..让我死不就好了。”
“师姐之前担心过我，所以算是还情了。”
纶音看着缓缓说话的少年，眼角的泪水怔怔的落下，她张开了嘴唇，良久后，头靠在墙上，凄惨一笑，“你可以嘲笑我。”
“嘲笑你什么？”
“明明没有实力，平日里却装的那么清高。那么的讨厌你，平日也对你恶语相向，最后却被你救了下来。”
她的眼睛盯着窗外，声音带了一点哭腔。
“顾司，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，我已经输了，我明明..不应该输的。”
“如果是顾幽煌的话，我可以帮忙。”
纶音摇摇头，她抬起头，手指紧紧捏着被褥的一角，“其实啊，顾司..我并不是什么高贵的出生，也只不过是被宗主捡到，在之前，我是红绸缎的花魁。”
顾司知道红绸缎，它是魔域鬼寒派门下的产业。
“我的父亲是鬼寒派的弟子，他厌倦了杀戮，认识了我母亲，然后生下了我。”纶音双手抱着膝盖，将头埋了进去。
“但鬼寒派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我父亲，让他回去，不然就视为叛逃弟子抹杀，父亲不想回去，他就只想要现在的生活，他没有错，但..那些人与父亲定下了赌注，一场决斗，赢了可以走，输了什么都不会留下。”
“父亲输了，所以什么都没留下，我被卖到了红绸缎。”
纶音清晰的记得，她十四岁当上了花魁，之前她逃跑不下于百次，但都未成功。
最后被人拍下，在第一天的夜晚，闻着那个男人身上的汗水味，恶心的想吐。那时的她软弱无力，但还是找了机会，拿起烛台打晕他，逃了出来。
漫无目的的流浪，直到被顾幽煌捡到，成为幽月宗的一份子。
好不容易获得安稳的生活，她不想在失去，不断的获胜，就是她的唯一方法，顾幽煌对她的期望很高，纶音确实也做到了。
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，成为了长老会的一员，其中多少次受伤，濒临死亡她都不记得了。
她一直没有输，也不允许输。
她..不想走父亲的老路。
不想在被顾幽煌抛弃，输掉一切，最后沦为流离失所，毫无价值的废物。
但现在——
“我输了顾司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。”纶音的睫毛沾满了泪滴，却没有发觉，她对着顾司，低下了本应该高贵的头颅，她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，却在现在，所有的防线全部崩溃，碎成一地粉末，连渣滓都不剩。
顾司没有说话，他看见纶音的肩膀不断的在抖，“我明明不可以输的，不可以像父亲那样输的...”
“我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了..我又要没有家了..”
“顾司..”
“顾司..”
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眸直直的落在顾司的身上，纶音像个失意的孩子，她鼻腔发酸，眼泪是一串又一串的珍珠，落在床单上，水滴凹陷了下去。
她凑了上去，带着哭腔的口吻沙哑的说道，“帮帮我..”
月光的阴影下，纶音捏着床单，她微微抬起脸，薄嫩柔软的嘴唇缓慢吻了上去。
……
“你去哪里了？”
幽煊南坐在椅子上，端着茶杯，茶盖在杯子的弧面口刮了一下。
“去看了下风景，父亲..有事吗？”
幽煊南的眼睛睁开一条细微的缝隙，眼眸放肆且轻佻的看着幽安瑶。
“别乱跑，知道吗，对于我而言，你可是至关重要的容器。”
烛光的阴影打在幽安瑶的脸上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，细长的睫毛搭在眼角，“是，父亲说什么，便是什么。”
幽煊南露出满意的眼神，似乎在看一件自己独有的玩具，他站起身，在幽安瑶身边绕了一圈。
“顾司，你知道吧？”
“是。”
“解决他，不要留手，明白吗？”
“是，父亲。”
“真是父亲的乖女儿..”幽煊南挑起幽安瑶的下巴，对方绝美的面孔呈现眼前，她的眸子中依旧一片灰色，烛火留下的光泽更加的灰沉下去。
“再过不久，你就能和你最爱的父亲融为一体。”
幽安瑶没说话，眼睛眯成好看的月牙形。
“我捡到你，就是为了之后的时刻，小幽，别让我失望。致幻体，冰晶瞳那都是我的。”房间的烛光被熄灭，幽煊南打开房门，剧烈的夜风灌起他的长袍，此时此刻，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温和的笑意，所代替的，是更加疯狂，炙热的笑容。
幽安瑶站在他的身后，直到黑暗完全将她吞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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